Made in Italy丨在聊意大利设计前, 我们先聊聊意大利制造

不久前，我们推送了一篇《设计师vs工厂：中国设计的困境与挑战》，讨论了国内设计师与制造商的处境。今天，我们想聊聊意大利制造。上世纪中后期，意大利设计开始具备国际影响力。这场变革的主角，不只有设计师，还有充满理想与远见的制造商与企业家，他们与设计师共同探索着新时代，缔造了无数至今影响着我们的经典。这篇文章，我们将细数7个Made in Italy的小故事，也许可以给今天的我们启发。

Part 1

想象力 + 制造

谁说审美不是生产力？

二战后欧洲进入经济恢复期，那时，很多意大利公司是精细化的手工小作坊，他们面对着同一个难题：如何在革新的世界里，传承传统与审美？一部分意大利家具制造商有了想法：“把艺术作为生产力”。

STORY 01

免费把自家工厂开放给设计师

不管什么想法都做出来看看再说

1927年，一对木匠兄弟Cesare Cassina和Umberto Cassina经营着传统家族作坊。面对二战后意大利人对家具的暴增需求，他们的生意蒸蒸日上。但Cesare敏锐地意识到，一味扩大规模、妥协品质可以赚快钱，但不是长久之计。怎么提高竞争力？他想到了找设计师合作。

Cassina创始人之一Cesare Cassina

Cesare开始无偿给设计师提供薪水，还把自家工厂开放给Gaetano Pesce这样的年轻设计师做实验。不管是什么天马行空的点子，Cesare都会做出来试试看。

Gaetano Pesce为Cassina设计的“一片式”沙发Feltri

在这样的条件下，Gio Ponti才能花10年做出Superleggera超轻椅，这把不到1.7千克的椅子，几乎是世界上最轻的榫卯结构木椅，还非常耐摔。

Superleggera超轻椅，为了减重，榫卯结构的四方椅子腿必须切成三角截面。Cesare研发了对应的切割技术，批量生产的每一把都有同样的好品质。超轻椅被巴黎装饰艺术馆、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永久收藏 Cassina生产了很多当时因为过于前卫而没人愿意量产的艺术品家具，甚至成为勒·柯布西耶（Le Corbusier）的全球独家授权商。

勒·柯布西耶LC2沙发，Cassina生产。同时代主流的沙发都是用软垫把钢架包住，LC2大胆把支撑结构的钢架呈现在沙发垫外面，1928年在巴黎秋季沙龙上一亮相就引发了热烈讨论至今，Cassina的LC4躺椅、Ciprea、Maralunga等数百件经典产品，被世界各地的设计博物馆所收藏。

图一：经典的钢架LC4躺椅和著名法国女设计师夏洛特·佩里安；图二：Cassina当代系列，喜多俊之的WINK可折叠人体工程学沙发，德国汉堡艺术与工艺美术博物馆永久收藏品。

STORY 02

我在博洛尼亚学设计

爸爸叫我辍学回家做家具

意大利经济繁荣的50年代，另一位生意人Agostino Moroso靠木匠手艺在乌迪内小城搭上经济的快车。 Agostino有个叛逆的女儿Patrizia Moroso，对家族事业没啥兴趣，跑到博洛尼亚的艺术学校，“和世界各国的建筑设计师、意大利未来主义者、极简美学艺术家混在一起。”

Patrizia Moroso

1979年能源危机导致经济低迷，老Moroso决定让女儿辍学来操持家业。Patrizia没几个月就做出了几百件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样品，令MOROSO家具一下子变得非常有识别度。

MOROSO家具的模型

MOROSO是Patrizia Moroso实现“设计乌托邦”的大船，她邀请各种有想法的设计师一起创造，做出收藏级的家具。第一位“上船”的是以色列工业设计师Ron Arad，他的Soft Big Easy沙发非常激进，但Patrizia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敢把它推向市场。

Ron Arad与Soft Big Easy Chair, 1988

Patrizia与设计师们的相处，更像朋友而不是“甲方”。这也是西班牙女设计师Patricia Urquiola选择MOROSO生产自己设计的原因。 Urquiola不仅是MOROSO长期合作的设计师，也是Patrizia最好的朋友之一，两人的交流充满女性独有的视野和力量。

Urquiola二十年前为MOROSO设计的Lowland系列沙发，到现在都是畅销产品，也是意大利罗韦雷托Mart Museum的馆藏即使跟不同国界的设计师合作，Patrizia一直坚信只有意大利的制作技术才可以保证收藏级的品质。MOROSO所有家具的第一件，都是Patrizia的意大利工匠叔叔做出来的。

如果拜访MOROSO在乌迪内的工厂，你会在一楼的MOROSO博物馆看到所有MOROSO最经典的设计品家具，这不是敝帚自珍，它们大部分都被世界各大知名博物馆收藏上：Victoria and Albert沙发，MOROSO生产，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藏下：Fjord H chair，MOROSO生产，意大利维特拉设计博物馆藏。

Part 2

新材料 + 制造

为什么不试点新鲜的？
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塑料是一个全新的材料，它成为了制造商“够不够胆子”的一个“试金石”。不少意大利企业家对新材料的应用，拉开了人们对新的、现代生活的畅想。

STORY 03

曾和诺奖化学家研究高分子

后来跑去和设计师做塑料椅

STORY 03 曾和诺奖化学家研究高分子后来跑去和设计师做塑料椅Giulio Castelli和妻子Anna Castelli Ferrieri在1949年创立的Kartell，原本只生产机械配件和实验室器材。很快，Giulio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家具设计领域。

“我想要生产一款有着革命性的特质，又容易被接纳和使用的科技化产品，同时又能契合材料成本和提高生活质量。”这就是Giulio应用塑料做家具最直接的初衷。塑料能批量化地实现设计师梦幻的、迷人的流畅线条，因此Giulio邀请设计师来使用这项新材料。

Kartell创始人夫妇。Giulio是米兰理工学院化学科班出身，曾跟诺奖化学家Giulio Natta研究高分子材料的催化合成世界上第一把塑料椅子K4999就是在1964年由Kartell生产，由Marco Zanuso和Richard Sapper设计。

K4999儿童椅赢得金圆规奖，它可以组合、拆卸，易于叠放储存和清洁

1968年Kartell生产了科隆博设计的Universale Chair，是全世界第一个一次注塑成型的椅子，椅子上的开口标志着它是用模具一次浇出来的，可以批量生产，流畅的线条影响了整个六七十年代意大利家具设计的风格。这把椅子被永久收藏在MoMA博物馆。

今天的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很多Kartell设计的新经典。图一：Kartell开发出聚碳酸酯，做出了世界第一把全透明的椅子La Marie；图二：Philippe Starck设计的路易幽灵椅，从法国路易十五时期经典的巴洛克风格扶手椅改造而来，各种线条和几何形状是一次注塑成型的，透明聚碳酸酯材料让它看上去像幽灵一样若隐若现；图三：幽灵椅无扶手版本Victoria Ghost Chair。

STORY 04

第一个豆袋沙发被设计出来时

除了他没有其它工厂愿意做

1954年开办家具工厂zanotta后，同样面临着要赚快钱的诱惑，但Aurelio Zanotta却选择了“革新”，他与用新材料实现当时极其有胆识的全新设计理念，改变了许多传统家具的样貌。

传统沙发普遍比较硬，能不能用新材料和技术，让沙发变得更舒服呢？正是zanotta第一个将聚氨酯发泡框架生产技术带到这个世界的，通过Throw Away沙发，zanotta彻底颠覆了“沙发”。

Aurelio在60年代就大胆把泡沫海绵和无框结构引进沙发，和工业设计师Willie Landels推出了著名的Throw Away系列沙发而zanotta的Sacco，则是世界上第一个豆袋沙发。那时候，世界上的沙发都是让人的曲线适应家具，而三个年轻的意大利设计师Piero Gatti、Cesare Paolini和Franco Teodoro却异想天开，做出一款沙发，让它的曲线适应人的身体。

当他们接到美国梅西百货公司打来电话要订1万件时，这个设计连模型都没做出来。在听三个年轻人讲设计思路的30分钟里，Aurelio已经让人打了10个样品出来。1969年1月，zanotta生产的豆袋沙发Sacco在巴黎家具展上一亮相，就轰动了全美。

Sacco内部装满了聚苯乙烯泡沫塑料颗粒，根据不同需要可以任意改变形状。1970年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举办的1918-1970年现代椅子展览会上引起世界关注，也被收入馆藏。从1970年代起，zanotta更是推出了一系列先锋产品，这些设计充满了设计师对当时生活的想象与回应，而zanotta把它们一个个实现了。

图一：Castiglioni兄弟设计的Mezzadro拖拉机凳，1957年设计，1970年代开始被zanotta生产；图二：Follia椅子，理性主义建筑师Giuseppe Terragni于1934年设计，1980年代zanotta生产。

STORY 05

飞去瑞典参观汽车坐垫生产

回来做了个颠覆世界的家具

1966年，已经40岁的Piero Ambrogio Busnelli决定创业，他对新材料的热情吸引了Cassina与他一起成立了C&B Italia。Piero是这么说服Cassina与他合伙的：“我想把传统木质框架换成铁框架，框架植入模具中以后，注入冷发泡塑料，30分钟你就可以取出一个完整的产品。”

Piero Busnelli描述的，正是后来令公司走上轨道的冷发泡海绵填充技术。1973年，Piero买下了Cassina的股份，公司正式更名为如今我们熟知的B&B Italia。而冷发泡海绵填充，仍是B&B Italia的招牌技术。

Piero会关注起这个当时普遍应用在汽车座椅的技术，据说有一个趣闻：在公司成立前一年，Piero惊讶于米老鼠玩偶怎么捏都不会变形，后来才知道这种技术早就使用在当时的汽车坐垫上，于是他马上飞往瑞典参观工艺，回来后便有了这家新公司。

除此之外，B&B Italia还有许多革命性的材料创新。1969年，Gaetano Pesce为当时的C&B Italia设计出的Up系列椅子，就是一个毫无争议的革命性的材料应用范例。

Up使用了真空压缩的聚氨酯制成，打开前的体积只有展开后的1/10。由于聚氨酯混合物中含有氟利昂气体，家具一经拆封便立即成形，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。上图展示了Up产品买来后展开的一系列变化。

Part 3

良好的分工 + 制造

没有甲乙方，只有好朋友

在设计行业中，两种情况很普遍：设计师被当成“乙方”，不得不设计品牌限定风格的产品，而把“没市场”的图纸放在一边；或者设计师对工艺技术、市场不够了解，图纸难以实现，或者即使实现也无法让工厂量产和盈利。在意大利，工厂、家具制造商和设计师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一种非常良性的分工，设计师带来前瞻性的见解，而制造商则以精湛的工艺为设计师提供解决方案。

STORY 06

从不间断自我精进

才够格做“设计师的工厂”

1921年，Giovanni Alessi创立了ALESSI，他的儿子Carlo Alessi是首席设计师。战后，父子俩意识到，设计已经准备好走向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。ALESSI开始与意大利重要的设计师合作。

当Alberto Alessi接管工厂后，ALESSI迎来了它与意大利设计交融的黄金时期。 Alberto寻找那些被历史埋没、或者还未被广泛认可的真正设计，为他们提供生产服务，这些设计也用自身的价值成就了ALESSI的声誉和品质。当时全意大利的好设计师都愿意来ALESSI寻求生产，ALESSI很快变成了“意大利设计师的工厂”。

Condiment set 组合，Ettore Sottsass设计，1978年ALESSI生产

1980年代，不少经典作品推出后就开始被市场模仿、抄袭，Alberto开始企业的第三次转型，ALESSI变成了工业研究实验室，不仅生产好设计，也参与到新设计的创造中，基于现有技术提出设计改良方案，和设计师一起推出能够影响当代的好设计。

STORY 07

不仅仅限于意大利

也是全世界设计师的伯乐

1946年从木工坊转型为家具制造商的Cappellini，在之后几十年间则经历了父子俩不同时代的探索。Giulio Cappellini接管了父亲 Enrico的家族事业后，品牌更是开始展开与全球新锐设计师的合作。 Giulio发了许多尚未成名的新锐设计师，其中就包含了这几位如今大名鼎鼎的：Bouroullec兄弟、Jasper Morrison、Marcel Wandrers、Marc Newson还有Tom Dixon等…Cappellini因与这些设计师合作而受到瞩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