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装杂谈:男装KOL温莎公爵的荷兰裁缝Frederick Scholte

2020年04月28日 阅读 4616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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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9年,纽约客专为上流绅士们写了一份伦敦购物指南:“如果您在伦敦盘桓并需要增添衣物,这些选择是最好的:汉诺威街19号的Davies&Sons很保守,国王(乔治V)在那里做衣服。萨维尔街37号的Poole也很保守。这两家都只接受经由老顾客引荐的新客人。位于科克街12号的Pleydell&Smith在年轻的英国人和美国人中拥有大量追随者。他们的晚礼服很棒。萨维尔街30号的Anderson&Sheppard“very Smart”,有很多美国客户。FP Scholte,萨维尔街7号,非常极端。 Harms&Curtis,位于杰明街53号,Jack Buchanan是他们的客户之一。”

排名靠前,又被评价为“非常极端”的这一位,就是温莎公爵的御用上衣裁缝,荷兰人Frederick Scholte。(下统一简称Scholte,美国常拼写为Sholte)


温莎公爵的御用裁缝

谈起黄金时代“定义绅士”的裁缝们,我想最无法忽略的除了存续至今的欧陆名店Caraceni的创始人Domenico Caraceni,就要数打造当时第一男装KOL温莎公爵的荷兰裁缝Frederick Scholte。

Scholte的时代,英式剪裁当道,当时的上衣除了突出腰线之外,肩部和胸部都较为紧贴实际身材。上衣量刮得相当干净。

温莎公爵早年的军装剪裁与之后Scholte制作的双排扣,1919年Scholte开始为公爵服务,公爵本人的服装剪裁也有了明显的变化。

肩膀略微加宽,胸部代表性的垂坠在动态中维持饱满的造型,更大的驳头弧度和胸型呼应,相得益彰。

当公爵穿着Scholte套装的时候,(不与旁人对比)你并不会意识到他的身材大约只有5'5~5'6(约1.65~1.68m)。根据一些在展览中参观过公爵本人服饰的人反馈,公爵的衣服目测相当于如今英码34,可以说非常迷你了。


德系欧陆裁缝的代表

我们可以不甚严格地将彼时西装按地域分为三派:岛屿裁缝:优秀的英格兰和苏格兰裁缝,代表性的军事剪裁和美轮美奂的礼服。半岛裁缝:意大利人,独具美感和结构想象,手工艺特点鲜明。大陆裁缝:德系,德国、荷兰以及一些西班牙裁缝和斯拉夫裁缝。裁制精确,擅长处理各种体型。Scholte可以说是当时萨维尔街独树一帜的欧陆裁缝代表。

30年代美国杂志对Scholte和经典英式剪裁的比较(左:Scholte,右:经典英式)

Scholte的肩膀会柔软一些,只用很少的垫肩(和当时相比)。驳头角度更加向上,弧度引人注意。宽翻领,通常比胸部的一半宽一点(几厘米)。柔软的胸,有时略微垂坠(Drape),有时也比较干净,但都非常饱满。正面无省,采取侧斜省,使面料从腰到胸有一个包裹上去的收腰效果。

在Scholte版图中也可以看到只有侧面省位来创造收腰和正面的立体感,并没有常见的前胸省。

温莎公爵的一件Scholte上衣版图与实物

Scholte认为服装应该是完整的,表现出裁断和缝合的痕迹是对定制服饰的羞辱。所以他坚持正面无省,并把所有的缝制痕迹尽量隐藏和处理,使得服装仿佛不是由面料拼接而是天然一体。

仔细观察,(尤其和辛普森夫人的袖山比较)你可以看到公爵的袖子几乎找不到明显缝合痕迹,袖山的突起也被控制到极限,以使得加宽的肩膀显得毫不用力,放松地自然下落。

来来,感受一下这个袖型,这个震撼人心的美感和线条,多看看这个袖子。Richard Anderson曾经写道,Scholte在20世纪初至中叶被称为萨维尔街上最好的肩袖,“袖子仿佛不是组装而是自然流入袖笼”是对Scholte式的袖子最惟妙惟肖的形容。


天才与暴君

Scholte全名Frederick Petrus Scholte,1865年7月19日生于阿姆斯特丹,1948年12月1日去世。 他曾在一次采访中如此描述自己的早期生活:

“1879年的一场瘟疫中断了我的学业,我说服父亲让我开始裁缝学徒生涯直到瘟疫结束。……我被父亲的一位工人迷住了,他负责制作黑色的礼服和Frock外套。完全手工制作的,边缘和衔接处都是漂亮的盲缝。纳驳头常常要花一整天的时间,制作精细到驳头反面都不会出现针迹。”

“我决定到巴黎学习裁剪和语言。在那些日子里,我通常从上午8点到9点上音乐课,之后我去拜访裁缝和老师们直到下午5点——一天当中只有一些三明治,然后回家吃晚饭。晚餐后,我学习法语和英语直到8点,然后回家练习音乐,并用法语和英语做作业,所以我从来没有太多闲暇。在巴黎最好的几个工坊学徒18个月之后,父亲坚持要求我应该去伦敦。那是1882年,我来到伦敦从制作裤子开始,很快我得到认同并获得了晋升。”

Frederick Scholte

从父亲的工人,丰富的学徒生涯和音乐、语言的学习中,我们可以猜测他家境殷实,祖传的裁缝生意颇有规模得以负担他游学和私人教育的费用。音乐与艺术的涵养也许使他拥有了与同时代裁缝不同的视角与审美,源自德系裁缝的传统也让他的工作习惯和性格显得相当专制。

他对绅士应该如何穿衣抱有最严格的想法,强烈反对任何的华丽夸张。 他坚定地拒绝为剧院做衣服,拒绝为电影界做衣服,只有1-2位贵族影人和剧作家除外。美国舞王Fred Astaire也在他拒绝之列,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他的弟子主裁的Anderson&Sheppard消费。

Scholte严格要求在外套的剪裁中体现简约自然的男性美,服饰应该达到肩膀和腰部之间比例的完美平衡。公爵的密友Fruity Metcalfe曾试图进行一些“有趣的实验”,让他很长一段时间被Scholte拒之门外。

又一次Scholte拒绝为美国驻英大使服务。 大使急需一件Morning caot参加皇家花园派对。当他来店的时候,他尝试了一件样衣,而他的妻子习惯性地提了一些意见,Scholte当场把后背撕开并把衣服扔在地上,并让大使夫妇走人。

大使第二天又单独来店表达了“他对外套的迫切需求”,最终他们决定各自给个台阶,Scholte承诺完成大使的要求,而大使同意让太太乖乖呆在家里。他高超的技艺和良好的声誉依然为他积累了诸如Ian Fleming,Noel Coward,Puccini,Mountbatten,Muhammid Ali Jinnah和Conde Nast等各界名流的光顾。

创作007的Ian Fleming

伟大的作曲家Puccini(普契尼)

Muhammid Ali Jinnah 巴基斯坦首任总督

Conde Nast,《纽约客》《名利场》《 GQ》和《 Vogue》背后的杂志发行商

当年Scholte店内的穿衣镜,照片由他的孙辈提供。不仅如此,当时给王宫贵族提供上门服务是裁缝的惯例,但Scholte要求所有客人必须来店下单,试身,除了偶尔几次老客急单临时上门之外,Scholte不提供任何离店服务。

可以看看1960年代老客人对Scholte的回忆“我裁缝的暴政”,(其中亦记录了撕衣服事件)这位荷兰裁缝的个性之强可见一斑。1948年Scholte离世之后,遗下20万镑财富,据称相当于现在的800万英镑左右,对于一个单店执业的裁缝铺子来说,是一个非常惊人的金额。也能说明他在世的时候得到了大量客人的信赖和长时间的支持。

如今你还能在多家6000欧以上的顶级欧陆定制中看到Scholte的痕迹,比如佛罗伦萨的Liverano坚持的30年代审美和单开斜省的版;老店Rubinacci的版型轮廓;欧陆第一名店Caraceni延续至今的的缝制方式和亦庄亦谐的比例取向。

Scholte可能是欧陆德系裁缝最后的代表,大陆王公贵族其实并不讲究有力的肩膀,他们觉得那是体力劳动的象征之一,Scholte的肩膀在当时英伦名店中是最软的,袖山是最低的,而且讲求自然饱满的轮廓,而不是英国裁缝的干净和极明显的线条。处处都体现出他独立的审美倾向,可能这正是他被称为“极端”的原因之一。

另一本1930年的书籍如此介绍Scholte:“Scholte创造了他独有的风格——饱满的胸膛,加宽的肩膀和紧收的下摆。他从未向任何一位绅士推销哪怕一件衣服,如果他的任何雇员动了这个心思则会被立刻解雇。顾客有所求而来,选料,定衣,量体,结款,两不相欠。即便你已光顾他的店逾十五年,他也从不会问你是否想在过去的基础上再多下一单。”

我想Scholte相信绅士需要什么该由自己决定,而把什么东西交到绅士手上应由裁缝全权负责,这条明晰的界限也是他对技艺与审美的绝对自信使然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