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兔子”酒标背后的男人:说实话,我对威士忌没什么感觉

2021年07月20日 阅读 388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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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讲我身边真真实实朋友的栏目,他们跟威士忌的故事,出出都是难得的好戏。

今天要聊的这个朋友叫沈延,一个未被界定的职业“文身设计师”,一个不太喜欢以“艺术家”自居的画者,我那“兔子”和“八仙”系列酒标背后的男人。

喜欢抽烟、喝酒、喫茶。

没有受过系统训练,也没什么童子功,不懂纸张、颜料,连用毛笔作画都是巧合。

正因为此,没有条理和规矩地野蛮生长给他的画带来松弛和潇洒的意趣,也因为不设色,所以无拘束的视觉更能触发无际的想象。

“教练,我想打篮球”

其实,对于很多人来说,真正的热爱往往要往后放,不能用来安身立命,沈延也不例外。

沈延坦言,画画多少沾点天赋。自己从3岁半开始画画,拿半透明的纸临摹《岳飞传》小人书,周围人的认可除了让他沾沾自喜外并没有种下“要吃这碗饭”的种子。

十七八岁的时候,正值热血,沈延迷上了《篮球飞人(灌篮高手)》。

也因为“灌篮”,沈延狂热地喜欢上了篮球,一心想考体育院校。但这与家人的意见相左,没办法,在篮球与美术之间沈延选了后者。

当然,篮球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爱好。

但“曾经少年狂无度,打球打架两不误”,出生在民风彪悍的东北的沈延,因为球场上跟高年级打架被圈儿踢,导致视网膜脱落。“天才少年”也被迫休学了。

年少时候的幻梦都终将只是幻梦,破碎便由它。就像《灌篮高手》里三井那段浪迹在市井的岁月,或许都是我们面对生活放弃曾经热爱,最终走向的选择。

“常识缺得太多。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,就必须把缺的东西补起来。”2000年,“浪子回头”的沈延决定出国留学,拓展视野。

2002年,沈延考入了德国汉堡国际传媒艺术及新媒体设计学院,学习艺术设计专业。四年后,又凭借“让德国人不舒服”的毕业设计拿到第一名,保送英国白金汉郡艺术学院攻读硕士。

2007年底回国时,“网络营销”概念已在中国如火如荼,学习传统广告学的沈延意识到自己的专业没什么用武之地。这个与工作环境格格不入的愤青在广告行业“混”了两年后,转身拍起了微电影。

直到2013年底微电影大热、大牌导演和演员都来凑热闹时,“草台班子”已很难生存下去,早已厌倦职场和广告圈的沈延也顺水推舟辞了职。

其实,以上都是废话,是我想主动给他省略掉的“生平”。因为这并不算短的十几年,沈延的天赋和热爱双双坐上了冷板凳。高分新番从去年才真正开始。

全民焦虑的2020年,可以说考验着每个人对生命的再定义。已到不惑之年的沈延决定也意识到,人若不想向生活妥协,总是得先向自我发力。于是,他决定把过去的自己打碎了重塑。

在充实生活的过程里,沈延也重拾了对篮球的热爱。

要知道,上次打篮球已是十几年前,所以刚恢复打篮球时,没几分钟就脸色煞白还喘着粗气,把队友吓了一跳,问他撑不撑得住。但每周至少三次的篮球运动量,他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。

篮球场里挥汗如雨的日子,沈延瘦了30斤。仿佛某种象征恒心与毅力的小宇宙再次爆发,画作也焕发了新的生机。

上一次去见他的时候,他正伏案画着即将展览的新作《寄青春·灌篮高手》。

这是他有关于青春的回忆,是对井上雄彦的致敬,也是对自己所热爱的篮球的款款告白。

沈延说:“画画时会无知觉的把自己画进去,画什么也常与过往那些难忘的记忆与经验有关。我仍怀念当初语文书里夹藏着《篮球飞人》,数学书里画满了樱木、流川的日子,那时真是青春正在呀,而今只能风华犹存喽。”

我们都曾是樱木花道,是流川枫,少年裘马,热血沸腾。

以为自己有不可一世的才华,以为终有一日将凭梦想纵横捭阖,直到后来各自撞上了现实的墙壁,或遭遇了始料未及的命运,被迫与爱的事物分道扬镳。

当生活兜兜转转之后,再碰上“篮球”这件事,人便再无法欺骗自己,沈延也意识到就是爱打篮球这件事。没有为什么,也没有什么理由。

如今,先打场球,再喝顿酒越来越成为常态。哪怕悠悠进入“老年人”的生活状态,都不损“我想打篮球”这句话的热血和光辉。

“心理介入治疗师”

2014年前,沈延如“温室里花朵”,对世界的认识还很单纯。父母担心他被人骗,甚至每周还会给他打电话。

直到这年底在朋友的怂恿下开了文身设计工作室。

文身是一个从感情、经历、生活等方面审视自己的过程,这是文身者内心自我渴望破茧的念力。是感性的冲动,是理智的思考。

沈延这个人本质是个极度的理想主义者,成立自己的文身设计工作室之初,就立誓用艺术、个性的设计,取代那些粗制滥造、模版化的东西。

他要做的即是一面能映照出文身者内心的镜子,为其灵魂寻一方能栖息的图案。

“经历的越多,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生活也随之变得简净、沉着,有一个客人即是这样的人,令我倍感亲敬。与他聊天,真是别开生面,再看他的作品,我直见了一个追逐理想的人,和另一种创造美与感动的方式。”

迎日月朝暮,承风霜雨雪,时空流转,外相千变万化,初心始终如一。《不生不灭》,客人的文身画好了。

因为要为每一个客人设计属于他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文身,通常在设计前他都要先坐下来跟客人好好聊天。

弄清楚这个客人是个怎样的人,遇到了怎样的事,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……

久而久之,沈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树洞,总在听故事。那些或感同身受,或从未有过的经历,都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纷繁和复杂。

朋友戏谑地称他是心理介入治疗师。然而,他们不知道的是,这也是沈延灵魂自问和自愈的过程。

“做纹身设计师,让我得以找到了尊重自己的理由。”每次看到文身者满足笑容时的如释重负,才是他真正的心安理得。

故事听多了,沈延也需要方式排解。2016年,也就是从事文身设计两年后,沈延开始一心画画。

画是信息的载体,那些从客人身上获取和自己感悟到的,自此都有了出口。

仿佛上帝在求而不得的故事里打开的另一扇窗,擅长终于成了安身立命的东西时,沈延的人生又多了许多更复杂与更耐人寻味的轨迹。

“在熊的世界里当个兔子不容易” 

沈延的画里,“兔子”看似是主角。

不用怀疑,这只矮墩憨厚,带着眼镜的胖兔子,正是沈延自己。

因为需要一种语言来讲故事,所以画画的人都会先找视觉元素,一种只属于自己的符号,沈延就是选择了用“兔子”表达自己。

因为不似老虎狮子,兔子没什么反抗能力,在强者的世界想要生存就势必不能停下来。而且,兔子出了名的能繁殖,疯狂生育和狡兔三窟的周密背后也是这种残酷的弱者现实。

兔子给沈延启示是,“人活着要有所谓,无所畏”。这是对自己负责,对自己有要求,对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想法。

沈延出生在改革开放的初期,又成长在中国飞速发展的二十年,文化、政治、经济相互拉扯,爆炸的信息,导致他有很强烈的时代表达欲。

但人生并非逆旅,既然画是给别人看的,那就画点儿让人看了能高兴的,也想借此传达一些能量。

他不希望自己在人眼里是“污点”,不想传播负面的能量,所有信息都会先转化成快乐再输出,也因此,你所看到的兔子都是贱兮兮、蠢萌萌的样子。但真正有心有阅历的矫情人才能看到背后的故事。

沈延觉得兔子很伟大,造物主给了它“可爱”的形象,但没人知道它经历着什么。

兔子的每幅画背后都有故事,好比“兔子”系列的第三版《远山》。单纯看画,一只兔子在抽烟,像是对着山吞吐心事。沈延说,这是我,也是我们。

他解释道:“大多数中国人都是兔子,有着与兔子无异的弱者形象,但他们却都很勤劳,为了实现目标一生都不能停下来。”

这么一想,确实,谁不是每天都背负惊涛,却心怀远山地活着呢?

饶是如此,沈延却表示这样的生活并非不遂。每天都揣着事,有目标、懂思虑,人活着才有劲儿。

其实,你看到的每一幅“兔子”,画的都是沈延的经历和感悟。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小事,比如拔牙、打篮球、撸猫、看过的综艺……统统都会画进画里。

就连某个状态下的思考都会入画,“兔子”系列酒标就是在抽烟喝酒的状态下来的。我也是看了《事后烟》后某一个瞬间懂了彼此,才有了这一系列的威士忌。

“对威士忌没太多感觉”

沈延喜欢喝酒,喜欢跟人在一起喝酒那种开心的气氛。总之,比较在乎感觉和感受的东西。

但他也直说,对威士忌的感受力一般。只知道什么是好的威士忌,具体好在哪不知道。

十巡不醉,只贪一杯

而且,沈延在酒桌上的自控力很强,“稳”是跟他喝酒时留下的最深印象。他若想醉,主菜都不见上桌,人就不行了;他若不想醉,谁劝都不好使。

我觉得这可能跟他画画有关系,同样需要控制力,又快又稳才算了得。

而且,沈延可能是我周围把“及时行乐”践行得最好的朋友,甭管多好的威士忌,在他这都存不住,收到多好的酒都是立刻开了喝。

原因我大概能想到,30岁之后,沈延已经深刻意识到生命里最贵的是时间。想到自己50岁身体机能肯定不如年轻时候好,所以好东西要趁早体验。

他跟我说,“做事要全力以赴,倾心参与。爱就要认真爱,喝酒也要认真喝。”

当然,全力以赴的沈延“伸缩性”也很强。安静下来可以画一天,充分享受独处;疯起来,连娃娃机都要瑟瑟发抖,因为不出娃娃,798的娃娃机都被他暴力教育过。

“特别解气”

可能是受到小人书的影响,沈延的画更像是某一个事件的时刻或切片,画面和文字的夹缝里充满了想象空间。

跳出传统四格漫画或电影分镜的叙事方式,更喜欢在画里埋些小心机,希望看画的人能看进去。

沈延说自己不是纯粹的艺术家,反而想做的是潮流艺术。潮流艺术反应人的真实生活,从生活中来,也势必要进入大众生活去,以解决当代艺术的曲高和寡。

所以,每一天沈延都把自己当一块U盘活着,接收信息,然后输出信息。

从不惑之年开始的新一个甲子,它开始了新的计划,每年画一个生肖主题的大画,去年是《百鼠百宝》,今年是《百牛白子》。

“从40岁到52岁,趁我技艺最佳时,趁我体力眼力都还在,每年画这样一幅,52岁以后我可能就画不了了。”这是沈延给未来的自己的一个重要功课。

《百牛百子图》是从去年1月开始的,沈延从画纸的右下角开始,基本上是以一天一组的速度,经过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创作完成。可以说整幅画包含了海量的信息和细节。

一共画了一百头牛,一百个娃,一百双AJ,一百篇故事,每一组单拎出来都是横亘在60后到00后心头的童年记忆:从《哆啦A梦》到《还珠格格》,从《超能陆战队》到《哪吒脑海》,从《守望先锋》再到《雪孩子》……

前几只牛还只是普通的相伴关系,而越到后来牛不仅与孩子有了更多的联结与意象,甚至穿上了Air Jordan 1 篮球鞋,而且每双都不同。

别人问他画完“百牛”之后的感觉,他只说:特别解气!

“先趴着,后站着,断断续续画了三百六十八天,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我才得以舒舒服服的坐下、躺下,好好看看这幅画。大,真大,真特么大。起笔那天我都没成想自己真的能画完。”

比如,在画完《中华小当家》那组时,已近深夜2点,他却突然意识到,小当家的菜刀上少了一条龙。

按理说,在这样大的一幅画上,只有1.5cm见方的刀其实很小很小,甚至偷懒不画也没有人知道。但他愣是再精雕细琢画了近四十多分钟,连龙的眼神都刻画到栩栩如生,只为让自己满意。

再比如,为了了解当下年轻人喜爱的动画或游戏IP,熟悉剧情世界观和主角的身份背景,沈延花了一整个周末,看完了全部《鬼灭之刃》的剧集,就为了画好碳志郎。

一年里,沈延克服了很多类似的困难,过程至少三次想过放弃、糊弄、算了,但好在纸上神明的力量远大于心下乱窜的算计。

除了给自己一个交代,这幅画给予他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与时间的较量和对时间新的认知。

沈延说,自己过去这么多年,一直是不太愿意参与到世界中的人。就像一座关闭了信号的雷达,摸不到风,看不到透过树叶的光。

可在作画的过程中,他重新爱上了这个世界。“我的痛苦、我的难过都在画中被击碎了。”在沈延找画画的意义时,画和自己都松了口气。

霍金说:“世界上最让人感动的是遥远的相似性。”无论是设计文身还是画画,沈延都与他们共鸣于此。

而我的威士忌与他的画,又何尝不是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