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林游记:全世界文青向往的圣地其实是一座“孤岛”

2020年04月02日 阅读 4997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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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柏林是一座孤岛。” 第一次到柏林,朋友这样解释他生活的城市。

那天我们坐在草地的斜坡上,公园里是二手集市和爵士音乐会,年轻人们拿着啤酒晃荡,还有耍杂艺的人。不远处就是柏林墙,墙后建筑有一幅巨大涂鸦 ——一把淋着血的刀。朋友出生在柏林,5岁跟随父母返回了他的祖国玻利维亚,20岁再次回到柏林,以一个初来乍到者的心态,也以一个返乡者的心态。15年间,柏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她从一座战后复苏的废城变成了全世界艺术青年的心之所往。

低廉的物价、废弃的工厂、寒冷的天气、冷漠的性格、深厚的艺术和哲学背景、偏离轨道的管制,都让柏林别具一格,你很难用两到三个形容词去形容她。上世纪80年代开始,大批的艺术青年背着背包来到柏林,在这里开始漫无目的地创作和生活,把柏林重塑成一座乌托邦。

30年过去了,这种充满了对立感和创造力的DNA早已注入柏林的血液。年轻艺术家们会对在勃兰登堡门留影的游客说:“你们不懂真正的柏林。”

快入冬的时候,是我第二次抵达柏林。这一次我谨记朋友的话:“真正的柏林”。才11月初,柏林已经寒风凛冽,我从西班牙带去的最厚实的衣服都不够抵御那里的寒冷。这一次我们选择住在东柏林。过去这里是工人社区,房屋建设密密麻麻,五层楼的小房子,有两个单元,每个单元十户人家。每户人家有两个小阳台,勾花的白色窗帘半遮半掩,台子上放着一盆塑料花。楼与楼之间是小花园,种着低低矮矮的树。小时候我住在外婆家,那是一处大型国企家属区,而眼前的景象,仿佛就是小时候玩泥巴的地方。花园边上有一家土耳其餐厅,这才提醒你,这里是德国,这里是柏林。

想来由于对德国菜的偏见由来已久,到德国也没有给当地菜一次机会。在门口帅气小哥的推荐下,我们走入了一家新派德国餐厅。厨师热情地介绍,他的创新灵感源自西班牙小吃tapas, 在分量上把每份菜做到够小,这样食客可以尝试更多菜品;在口味上海纳百川,加入新口感。比如绿葡萄炖牛肉,豆芽鳕鱼炖奶酪,土豆丸子配炸蒜蓉。即使这是我认为吃过最好吃的德国菜,但你仍然无法否认德国人的创新可以使用在任何领域——绝不能在美食上。

我们继续深入柏林的夜。柏林是欧洲夜生活之都,她的千奇百怪和包罗万象令年轻人们称奇。我们先来到一家现场爵士乐酒吧,酒吧里点着蜡烛,红色金边窗帘把氛围衬得暧昧不明。音乐声优雅迷醉,我一向喜欢这种氛围,朋友却说:“这里太精致了,太不柏林了。” 在柏林人眼中,这里不能够被过分装点或者过分排练,一切都要去质疑、去叛逆,不能随波逐流。这种酒吧只能出现在巴黎,不能在柏林。

和很多年轻人一样,朋友从国内高校工科毕业后,只身来到柏林,只是为了小时候的梦想——当一名导演。她很快融入了这里,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子,学习德语。她说选择柏林的原因,是这里不像德国的其他地方很难融入,大部分外来人都是从事艺术和创意行业,很容易找到共鸣。这里也不像其他欧洲的城市,你必须流利使用当地语言,才能使语言不成为一种障碍。是的,英语才是柏林的第一语言。

通常在欧洲,夜生活都流行“转场”,即一个晚上可能会进到五六家酒吧。我记得上一次到柏林,晚上7点街道空空如也,我们都以为德国人入睡很早,不出门,原来他们都藏在地下酒吧里。夜晚才是开启柏林真正的大门。那些不起眼的破破烂烂的大铁门,里面别有洞天。没有起眼的招牌,仿佛只对熟人开放。我们沿着施普雷河前行,生锈的铁桥下弥漫着霉味和尿味,没有一平方米的墙壁是没被涂鸦的,吵闹的滑板声和着冷风的呼啸,是柏林的叛逆与不安。

河边一幢破败的大楼挂着霓虹招牌“夜间领事馆”,招牌下是一张告示:最后的狂欢,此楼将于一周后爆破。音乐声从楼上传到楼道里,硬核轰鸣是众多风格中的主旋律。这是典型的派对大楼格局,原来这里曾是百货公司,后来变成了地下酒吧聚集地,非常集中,一幢大楼里可能有20家夜店。后来陆陆续续关门或者迁移,只剩下“钉子户”夜间领事馆。人们不约而同来到这里,对这座派对胜地最后的送行。一周后,所有的故事和记忆,甚至楼本身,都将不复存在。

派对分成了几个不同的空间,二楼是workshop,一位身着豹纹连身裤的男士做导师,身后有十来名穿着各式风格服装的学员。他们正在进行个性化台步教学。我问朋友,在柏林做模特容易吗?朋友说,做什么都不容易,但是柏林人不太在乎,他们只是想起来什么就做什么。三楼是一处唱片展示,展示装置延续了上世纪的工业风格,柏油路上的石子是装置的基础,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作展示台,唱片不分类型地歪倒斜放。四楼是派对空间,一边是鸡尾酒台,另一边是空旷的舞池。巨大的玻璃没有任何遮掩,俱乐部在城市的夜里暴露无遗,城市也在俱乐部的高处视野里一览无遗。这样看,柏林安静了很多。

我们从吵闹的电子乐中走出,城市烟雾缭绕。作为欧洲夜生活的中心之一,柏林最值得称道的是饭店营业到深夜。

在放弃了德国菜后,我决定专注不会让人失望的亚洲菜。在过去的观察中,欧洲国家的亚洲菜水平基本取决于移民史。移民群体的构成和驻扎异国的时间是一种外来菜系深根异国的基础。比如最好吃的粤菜集中在荷兰,最好吃的印度菜集中在英国,最好吃的越南菜在法国。理论上,最好吃的土耳其菜应该是在德国。

但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柏林的越南菜。在两德还未统一时期,大批同为社会主义同胞的越南劳工涌向东德,同时也将自己的家人带到柏林安营扎寨。越南菜真正吸收了柏林精神,将传统越南菜推陈出新,在装饰、餐厅概念和种类上做文章,把越南菜变成了这座极具创新活力的城市的潮流。

一家装饰颇有日漫风格的餐厅吸引了我们的注意,竹子门帘和几把椅子随心所欲地放在门外,柳满桃花枝,一种非常高级的手段定位了亚洲基调。餐厅里的细节显示这是一家越南南部人做的餐厅。我点了一份生春卷和牛肉米粉,这两样食物在越南旅行时每天必吃,同时也是检验一家越南餐厅水准的第一标准。

生春卷皮做得厚实软糯,里面馅料丰富,艺高人胆大同时放入虾仁和牛肉粒,蔬菜切得极细,包裹严实,密度高。一口咬下去,心里只有两儿字:值得!牛肉米粉汤底是牛尾熬制,香椿、豆芽菜和鲜辣椒样样到位,无可挑剔。让人惊艳器物的使用:手工烧制的土碗并未经过其他工艺,手感粗糙却真实动人,外面套一个竹藤编织的簸箕,实在是太妙了。

往后几日我们又尝试了几家新派越南菜:一家朋克主题的主要售卖米为基础的速食型餐厅;一家复刻越南北部沙巴农村地区风貌的原味餐厅;一家风格简洁却在每道菜包括饮品都加入芒果或者木瓜,以凸显“越南基因”的餐厅。每一家都无不让人惊叹。

在柏林,像所有大城市一样,能做的事太多。寻觅美食、购物、体验夜生活、参观景点、看画展。但最为重要的是,在抵达柏林前,要意识到柏林的精髓,跟随这个精髓去理解、体会柏林。否则柏林在很多人眼中仍然是一副脏乱、疯狂、没有秩序的被遗弃的模样。

离开柏林时,出租车司机说:“柏林是欧洲唯一的物价低于所有城市的首都。”他来自保加利亚,这是他生活在柏林的理由。

记住,柏林是一座孤岛。